20世纪80年代,他以伟人肖像画的方式刻画一位巴山农民的脸容,使得《父亲》一画成为中国美术史上不朽的经典。此后的几十年,他以大巴山为艺术原乡,创作出一幅幅质朴粗粝,涌动着生命热情和自然野性的画作,实现了个人艺术语言的重要变革。
究竟《父亲》一画是在什么情境下产生的?“人性”的主题如何贯穿了他的艺术生命的始终?地域和艺术家又是怎样的相互依存,相互成就?
6月8日,当代唐人艺术中心在北京双空间隆重推出“重返起点:罗中立回顾展 1965-2022”。本次展览是艺术家罗中立在北京首次举办的大型回顾展,也是罗中立迄今为止最全面的一次作品回顾,展出作品200余件。
展览由崔灿灿担任策展人,聚焦于艺术家从1965年至今的艺术创作,回溯艺术家从改革开放开始的创作起点一直延续至今的艺术变化。展览重点讨论在罗中立50多年的艺术历程中,往复循环的主题和艺术思潮,重思个人的进退,回视由《父亲》开启的“重返人性”的起点。
展厅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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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现罗中立艺术50多年的进与退
展览分为10个单元第一单元“父亲与岁月”以1980年《父亲》的手稿开篇,呈现艺术家如何以伟人肖像画的方式描述一个普通人的脸庞,艺术的目光从集体的身份歌颂,重返人性的描述。《岁月》又将展览引向《父亲》创作始末,是什么酝酿了这一“名作”,它又如何定义了画家几十年的现实立场和创作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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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单元“1965-2022年历史时刻表”以《父亲》作为展厅中心的指针,以小见大,以远趋近,从罗中立几百件作品中,以“重返起点”为线索,选取与“个人的进与退”有关的片段和时间节点,组织一部全新的艺术历程的时刻表。
第三单元“几则故事”讲述了从主题创作、乡土、大巴山到艺术史的故事变化。第四单元“旅人日记”和时刻表中宏伟的现实叙事相比,更细微和轻便,呈现纸本作品是如何塑造了罗中立变革性的艺术语言。
如果说前4个单元以历史与时间线,呈现了四个不同角度的历史长镜头。之后的6个单元,则以文学小故事和空间地点的手法,讲述了罗中立和大巴山之间不解的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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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单元“巴山与劳动系列,开宗明义地指出罗中立对于巴山的现实立场和人文关怀,对于朴实的农民和辛勤劳动的歌颂。第六单元“夜灯”又将主题引向大巴山的精神和信仰世界。第七单元“爱情”是罗中立“重返人性”的题眼,对原始欲望的坦然宣告。第八单元“乡村旧事”以消逝的光感、对旧题材的反复描述,重现了巴山正在消失的传统。第九单元“连环画与组图”中早期连环画和近期组图的对比,从文学故事转向语法的分析。最后,“与美术史对话”单元呈现了罗中立对现实和题材的超越,对个人和历史的回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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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展人崔灿灿指出,在这段长达50多年绘画的历史中,我们可以看到罗中立不同系列间的变化,看到艺术和历史语境的变迁。“重返起点”既是对罗中立个人创作的倒叙,又将艺术重新返还回产生和激荡它的历史之中,试图寻找出个人和历史、艺术的上下文之间的关系。这段巡回的历史,罗中立艺术50多年间的进与退,成为展览“重返起点”的理由。
《父亲》是展览的起点与核心
在策展人崔灿灿眼里,《父亲》是展览的起点,也是整场展览围绕的中心。
1980年代是一个“人性”重启的年代,《父亲》的出现,标志着一场艺术和社会变革的巨大震荡。这个广为人知的标志性作品,也成为一种新的艺术工作的开端:在视觉上,它第一次以“伟人像”的巨大尺幅,纪念碑式的方式,“超写实”的手法刻画了一位普通农民的面孔。
《父亲》系列手稿最终定稿,纸本素描,68.5 × 43.5 cm,1980
在精神上,长达几十年的集体主义叙事,转向对个人境遇的描述。《父亲》对个人苦难的倾诉,触及了那个时期人们心灵上的伤痛,成为被 “红光亮”和“高大全”所遮蔽的,数千年来亿万中国人所经历的苦难沧桑。
《父亲》系列手稿,纸本素描,26.5 × 38.5 cm,1978
据介绍,《父亲》的草稿有两个原型。一个是除夕前夜,罗中立在重庆沙坪坝的公厕旁见到中一位“守粪的农民”;一个是他在60年代去大巴山下乡时,寄住的房主邓开选。两个农民的形象,奠定了《父亲》最初的样貌。几年后,罗中立这样回忆到,守粪老人“古铜色的皮肤,轮廓分明的线条,精壮的气势”和“大巴山人(邓开选)的坚毅形象―对劳动的忠诚,对生活的执着”,仿佛是那个变革的时代中最动人的写照。新的故事,总激发着新的艺术形式。在之后的手稿中,罗中立决定放大人物的头像,随之“戏剧化”和“文学化”的场景被缩减,写实主义的肖像替代了现实主义情节。
《父亲》系列手稿,素描,39 × 27.5 cm,1980
《父亲》系列手稿,纸本素描,30 × 43 cm,1979
《父亲》系列手稿,纸本彩绘,27.5 × 26 cm,1980
《岁月系列手稿》,纸本彩绘,26 × 19 cm,1981
展览通过对《父亲》和《岁月》系列手稿的集中展出,详细展示了《父亲》一画从构思、打磨到成稿的过程,最终定格于里程碑般的历史时刻。和《父亲》的明星效应相比,同年完成的《岁月》则将观众的目光引向创作本身,让人们看到艺术家如何在艺术语言中创造历史。
与巴山的不解之缘
罗中立与巴山有着几十年的不解之缘,在展览庞大的叙事脉络里,除了“父亲”以外,“巴山”是另一个极为重要的关键词。崔灿灿认为,罗中立笔下的巴山,和袁运生的云南,陈丹青的西藏、陈逸飞的周庄一起,构成了1978年后中国的“艺术与地方”的想象。
《砍柴》,布面油画,150 × 130 cm,1999
1966年,罗中立离开故乡,第一次来到大巴山,住进了农民邓开选的家。从踏上这片沉默土地的那一刻起,大巴山的悲欢便和罗中立紧紧绑定在一起。他来了几个星期,却命中注定一生的方向。两年后,罗中立从川美附中毕业,欣然去了位于大巴山的四川达县钢铁厂,开始了十年的巴山生活。大巴山中沉重劳作的苦,雨夜归家的和睦,相互关爱的力量,流露着朴素粗粝的原始情感,让罗中立深感中国农民生活的原始、生动和强烈,他似乎从中体会到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东西。
《自行车系列》,布面油画,130 × 150 cm,1996
《提灯过河》,布面油画,180 × 200 cm,2001
《背水》,布面油画,200 × 180 cm,2010
某种意义上说,巴山奠定了罗中立艺术的底色。不但举世瞩目的《父亲》即以大巴山农民邓开选为原型,罗中立自1980年代以来的许多重要作品都与巴山息息相关。他画大巴山人的“劳动”场景,画大巴山中明亮温暖、具有超验意义的“夜灯”,画大巴山人淳朴炙热的“爱情”,也画那些消逝在时光中的“乡村旧事”。
这些作品里粗粗笨笨的笔法,质朴但有力的造型,既写实又浪漫的精神气质,对生命的严肃的关注与探讨,在追逐时尚的今天格外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一个活脱脱的“画痴”
“旅人日记”大概是展览里最轻松有趣的部分。这个单元从罗中立近千件的纸本作品中,遴选出50多张素描、写生薄、水彩、钢笔画、小幅油画作品,用另一种角度揭示它们如何塑造了罗中立变革性的艺术语言。
《意大利威尼斯双年展从 展厅窗口看水城》,纸本彩绘,24 x 34 cm,2017
罗中立几乎每天都在作画,无论是重庆和北京的会议中,巴山的田埂与池塘旁,还是威尼斯、巴黎、布鲁塞尔的广场。有时寥寥几笔,有时隔上几天还要反复刻画。“是否可以入画?”从不是罗中立的顾虑,所有的主题都仿佛近在咫尺。他可以描绘任何人的肖像,街上行走的路人,车上休憩的乘客,寺庙中的僧侣,或是博物馆里的雕像。“天气”也在他的描述范围内,娇艳的太阳,雨后的彩虹,多变的云彩等。
《在Maxpapart上所画手稿》,纸本马克笔,10 × 14 cm,2000
展厅的右手边陈列了罗中立在不同地点、时间中所画的手稿,这样的本子还有几十本之多。左手边是不同的材质和媒介,有普通的笔记本,有酒店里信纸、会上的文件、展览的请柬、台历的翻页,随便一个破纸头,罗中立都能画上几笔,一个活脱脱的“画痴”。
《去泰国度假的飞机上于 呕吐袋上所画手稿》,纸本马克笔,23 × 11 cm,2006
崔灿灿认为,对于罗中立而言,纸上作品不仅是完成画作的一个准备阶段,也是罗中立日常探索线条、色彩与画面语言的方式。
他表示,纸本作品更直观地反映出罗中立创作历程中的“图像链”,那些在材料、形式和概念上富有原创性的追求。观众在素描作品中可以看到罗中立对点、线、面的理解和尝试,线条与线条之间更为纯粹的前后关系,流畅的线条如何导致的画面的韵律,“线条”又是如何替代“体积”。在水彩作品中又能看到色彩与结构的结合,形与色的补充,最终在两种媒介之间,建立一种彼此促进,充满动态的形象感知。
展览将持续至7月18日。
南都记者 黄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