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快报讯(记者 姜斯佳/文 牛华新/摄 苏蕊/后期) 2018年12月25日凌晨,一辆列车突然从轨道交通调度中心的监视器上消失。警方接到报警,称地铁被劫持,车上有炸弹。更令警方震惊的是,罪犯发出预告,透露市区即将发生多处爆炸。另一方面,地铁上的乘客们,也面临一个匪夷所思的任务。罪犯在列车广播里要求他们玩一场九十分钟的游戏,在十号线回到起点前,他们需要找到某个“人”才能安全离开。地上与地下,和时间的竞赛同时开始了……
△吴非
这不是真实案件,而是推理小说家吴非的新作《地下游戏》的情节。与一般的推理小说不同,《地下游戏》的每一个线索都是可触摸和操作的,读者摇身一变成为警探,介入案情,同时也影响着故事的走向,有心人甚至可以去北京地铁十号线实地解谜。
自《胜者出局》之后,这是吴非第二次尝试创作三维互动推理小说,每一本书,他都在思考如何赋予读者前所未见的新体验,将推理的惊奇与美妙传达给更多人。
30年多来,吴非对推理的热爱不曾减退。从识字以后就读遍能找到的所有推理小说,大学时发起并组织全国高校推理大赛,以特约编辑的身份将国外推理名作带到中国读者的案头……后来,吴非又从惊奇的搬运工转型为惊奇的制造者,作品《和骑士度过的那一夜》入选《埃勒里・奎因推理杂志》,成为这本推理界顶级杂志创刊80多年来唯一的中国内地作家。为什么如此痴迷于推理小说,推理小说的魅力何在?或许和吴非对话之后,我们能找到答案。
每个人都应该爱推理小说
现代快报读品: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迷上推理小说的?
吴非:小学识字后就喜欢推理小说了,大概是1990年左右。我是在江西的一个小城长大的,那个时候书很少而且很贵,一本书可能就是我爸妈一个礼拜的工资。我那个时候基本上就两个选择,要么去我们工厂的一个图书馆,要么去那种租书的书店,当时我就把我能找到的侦探推理小说全部都读完了。
现代快报读品: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热爱推理?
吴非:推理是可以从生活里夺回好奇心的最简单的一种方式。阅读推理小说的过程就是不断伴随着新的好奇出现,在最后真相揭晓的时候好奇心得到满足,是这样的一个体验。我觉得其实每个人都应该爱推理小说,《神探夏洛克》或者《隐秘的角落》大家基本都看过,它们其实也是根据推理小说改编的。
现代快报读品:据说您与南京的缘分不浅,当年为了读到《占星术杀人魔法》,您专程从上海来到南京。
吴非:确有其事。这个事儿还是得说回到当时我们的阅读环境,当时推理小说在国内并不是一个主流的通俗文学类型,很多书都要从国外购买英文原版或者中国台湾出版的繁体字版本。我买不起,我们几个喜欢推理的伙伴就我买一本,你买一本,我们换着看。当时买到这本梦幻神作《占星术杀人魔法》的就是在南京大学的一个朋友,我在他的宿舍蚊帐里通宵把它读完了,至今仍然能够想起当时的震撼。那是一个很辛苦,但也很纯粹、很美好的属于阅读的时代,我们为了读一本书,不说千里迢迢,但也愿意旅途奔波,只为了看它一眼,就像看自己的恋人一样。
现代快报读品:您的第一本书《打工旅行》记录了您人生经历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可以具体谈谈吗?
吴非:2010年,我辞职带了200美元去新西兰工作了一年,一边旅行一边换了十几份不同的工作,那一年丰富多彩的经历对我的人生有很大的影响,最大的影响就在于让我意识到了生活的多元性,幸福的多元性。
我毕业后就进了一家外企,和身边的朋友一样,我们都在相同的人生轨道上往前走。当时对我来说成功是有着一条非常明确的路径的,就是我要升职和加薪,获得更好的物质生活。但是在新西兰那一年,我发现就算不做外企白领,我的内心幸福的程度是有增无减的。当然,所有的理想还是要通过现实的手段来实现的,但是至少那一年让我在心理上做好了一定的准备,和没有脱过轨的人相比,我脱过轨,我知道未知没那么可怕。你看我现在走上了全职写作这条路,如果没有那一年,我觉得我可能现在是另一个我。
推理是感受世界的一种方式
现代快报读品:2003年开始,您发起和组织了全国高校推理大赛,今年已是第十九届。推理大赛具体怎样进行,会出什么样的题目?
吴非:推理大赛是我感情很深的一个比赛,2003年的时候我还在念大学,是非常热血、非常单纯的年纪。那个时候没有社交媒体,我们学校的几个推理爱好者就在全国各高校的BBS征集大家的意向,问大家有没有兴趣来参加这样一个比赛,出乎意料的是反响非常热烈,我们得到了来自北大、清华、南大、交大、中科大的回应,于是就举办了第一届推理大赛。大赛的形式是每个学校出一份考卷,头几届比赛的时候,我们出过一些推理文学的知识题,还出过实际警方办案过程相关的法医学、毒理学的题,也会出一些根据经典的推理小说、推理动漫改编而来的谜题。最后还有一道大题,就是我们每个学校要原创一道推理谜案,让其他学校去接。随着后来比赛越来越成熟,我们取消了前面三种题目,仅仅保留大题,我当时出的题目还得过最佳谜题。
读品:2008年起,您以特约编辑的身份先后将埃勒里・奎因、约翰・迪克森・卡尔等推理小说家的优秀作品带到中国读者的案头,据说当时国内的欧美推理作品,可能两部中就有一部是您引进的。
现代快报读品:2008年的时候《推理》杂志已经创刊两年多了,当时还有“推理之门”“神秘联盟”这样的网站,推理文学在人群中的影响力越来越高了。出版社也关注到了读者的需求,当时新星出版社、吉林出版集团都有意进行比较批量化、系统性的推理小说的引进,这就有了后来的“午夜文库”和“古典推理文库”。两本中有一本并不夸张,因为当时国内的推理小说本来就很少,当然现在肯定没有这么高的比例。当时我和国外的推理圈的联系比较紧密,不管是出版社的老板,还是推理的研究人员,比如说我会直接联系到国外的小说家或者他们的家属,或者是版权经纪人,就极大地提高了出版社去接洽的效率。
现代快报读品:在这个过程中您也和岛田庄司、保罗・霍尔特等世界上最著名的推理小说家成了朋友,其中有什么逸事可以分享吗?
吴非:岛田老师以前在我心目中非常遥远,直到我第一次和他见面,才发现原来天才也是可以很平易近人的。岛田老师带我去了我酒店附近的一个居酒屋,我们进去点了烤串,点了生啤就随便闲聊。当时我就问他,你这些诡计是怎么想出来的?他说一定要积累,他有个本子记下想到的诡计,他告诉我这个本子他这辈子都用不完。
现代快报读品:可以推荐几位您最近喜欢的推理小说家吗?
吴非:首先我推荐保罗・霍尔特的作品,很多推理小说的调查环节会非常枯燥,但是保罗・霍尔特的小说一点都不无聊,他能够让读者一口气读完,在非常有限的空间里制造出一个又一个的反转,他还非常善于制造奇特事件,不是指案件本身的奇特,是指人物行为的奇特。比如他有一本小说的开头,是有一个人来找侦探,说最近找到一个工作,让他步行穿越整个城市,送一张白纸到一个空无一人的办公室,这个开头不是会令人感到非常好奇吗?
我近年来读过不止一遍的推理小说是藤原伊织的作品。在他的作品中,我看到了一种非常浪漫的情怀,他的整个写作给人一种抒情的、柔和的、散文式的感受。就是说你不会觉得你是在读一个凶杀或者暴力案件,而是在一种生活的诗意当中,让整个案情自然地流淌。同时他笔下的每个人物性格都非常的鲜明,身上都有可爱的闪光点。让我感受到推理这种文学类型有更大的可能性,它其实包罗万象,可以作为我们去感受世界的一种方式。
让读者真正做主的推理小说
现代快报读品:您的三维互动推理小说《胜者出局》和《地下游戏》让我想起《S.:忒休斯之船》,但是结合了更多现代科技,可以说发掘和拓展了纸质书的更多可能性。最初您是怎么想到以这种形式来呈现推理小说的?
吴非:我这两本书的编辑部就是之前做《忒休斯之船》的,这回我们想做一个更适合本土读者的《忒休斯之船》,或者说用这样一种形式带领人们去感受推理的魅力。一方面我是一个推理小说家,我要写一个好的推理小说;另一方面我要考虑这本书如何和读者发生互动。这本书只是这个盒子里面的很小一部分,盒子里还有各种线索和道具,读者可以亲手去触摸和操作,以一个警探的视角去介入这个案子,这就完成了从阅读者到案件的侦破者身份的转换。
现代快报读品:为什么还是选择了纸质书作为依托,而不是直接把它设计成一个游戏?
吴非:在电子产品成为我们主要的娱乐工具之前,人类一大部分的娱乐活动是阅读。推理小说在诞生之初到1940年黄金时代,大家看推理小说其实就是为了打发闲暇时光,在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案件里感受人性,感受追捕凶手的紧张刺激,享受正义得到彰显的畅快。我觉得纸质书和真实世界的连接感是电子游戏这种虚拟世界没有办法替代的。
现代快报读品:在出版《胜者出局》和《地下游戏》时,您兼具小说家和产品设计师这两重身份。《地下游戏》的38件实体道具、App和公众号上的线索,还要做到精准地互相配合,几乎可以说是一项工程。前期您做了哪些准备和调研工作,遇到哪些难点?
吴非:我做这本书最累的可能就是产品经理这样一个身份的转换,为了让读者身临其境,我们尽可能还原真实的刑侦现场的体验。比如为了模仿犯罪现场用紫色光源找指纹的体验,我们尝试了各种不同的油墨和不同的光源;有一个线索是收据,为了尽可能逼真,我还特意去便利店购买商品。作为推理小说家,我还要尽可能地为读者创造出一个可信的故事舞台,那就要求我进行比较扎实的取材和调研。这个案子是一个劫持地铁的案件,所以我一定要非常充分地去了解地铁运营的系统,包括地铁车辆本身的机械和电力结构,当时我找到了在地铁工作的朋友,获得了很多第一手的资讯。
现代快报读品:下一步您有什么创作计划?
吴非:下一部作品未必是有这种互动元素的盒装书。因为对我来说推理的魅力归根结底还是在于故事,所以我试图回归到创作的本质,希望用故事本身来打动读者,各种道具固然能够让读者获得阅读体验之外的一些额外的加分,但是如果故事不好,那么我觉得它起不到一个锦上添花的作用。
(编辑 周冬梅)